●彭晃
●彭晃 春深时节的晌午,我抱着一卷诗集走进樱花林,原想寻个石凳闲读,却见满地落英织就的绒毯,这比任何坐具都更为诱人。褪了鞋履踩上去,细碎的花瓣立刻从脚趾缝里溢出清甜的呼吸。四顾无人,索性枕着半开的《枕草子》仰躺下来。 阳光像筛过三重纱幕,暖得恰到好处。透过樱枝望天,云絮正以极慢的速度游走,仿佛被风揉散的棉絮。有片花瓣落在唇边,我噙着这抹浅绯色,听不远处养蜂人的蜂箱传来持续的低鸣。忽然记起古画里的罗汉卧游图,此刻自己倒像被花神点化的精怪,在粉白的光晕里失了人形。 紫藤的璎珞垂到鬓角时,我彻底坠入了半梦半醒的渊薮。细蕊间漏下的碎金在眼皮上跳荡,织成仲夏夜才有的萤火星河。蜜蜂振翅的涟漪推着我在花浪中浮沉,某个瞬间竟分不清是自己在呼吸,还是千万朵花在吞吐春气。海棠的甜香与泥土的潮气氤氲成雾,将尘世的钟表泡得酥软。 恍惚听见孩童的嬉笑,大约是来写生的小学生。他们用蜡笔涂抹世界的响动,像隔了层水幕,断断续续地渗入梦境:“老师,那个人睡在花里呢!”“嘘——她变成蝴蝶了!”童言稚语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那些沉睡千年的飞天,衣带间永远缠绕着未凋的花枝。 日影西斜时,几滴凉意忽地沁入颈间。睁眼见紫云英的蓝紫色小花正顺着衣领滑落,不知是哪阵顽风做的媒。起身时发现书页间夹着三枚完整的花萼,俨然是春天盖下的朱红印章。裙裾沾满各色花瓣,走动时簌簌落下,竟比晨起时穿的碎花布更加斑斓。 归途经过苗圃,见老园丁正在修剪过盛的杜鹃。他笑着递来一截花:“开得太满反而累赘,留些空隙才好做梦。”我忽然领悟花间小眠的妙处——当我们卸下直立行走的矜持,以草木的姿势亲近土地,那些被日常规训遗忘的知觉便苏醒了。落红不是时间的灰烬,而是大地柔软的眠床;蜂鸣不是劳作的催促,而是永恒的祝祷。 暮色中回首,晚樱正在酝酿最后的盛放。明日这些薄红的花盏或许就会零落成泥,但此刻它们仍在风中轻轻摇晃,仿佛万千个未做完的梦悬在枝头。我紧了紧怀中的花枝,忽然觉得满衣襟的春痕,足够滋养整个夏天。 (来源:集美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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